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魂断苗山 3

“吃新”节上,阿乃捧出了一只干枯的人手…………

六、苗族的“吃新”节

今天,是苗家的“吃新”节。

夜,在苗山过早的拉开了帷幕,依曼家的院坝上,桐子灯在山风的吹拂下,火焰被扯得参差不齐,冒着袅袅刺鼻的黑烟。

依曼端来一盆刚出锅的嫩苞谷和一烧箕煮花生放在院坝中间的桌上。

阿乃点燃了香,虔诚的跪在地上,嘴里喃喃的祷告着,率先叩了三个响头。

鲁杰罗和依曼也依次如此。

入乡随俗吧,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儿拜了下去。

阿乃拈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,咧开干瘪的嘴唇笑了。

鲁杰罗和依曼也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。

祭祀过天地神灵祖宗后,阿乃抱来一个长长的木匣子。岁月悠悠,竞看不出木匣子的颜色和质地。

阿乃将木匣子放在了桌上,对着木匣子拜了几拜。

我不解的望着鲁杰罗和依曼,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和恭敬。

我心中一凛也随之肃然。

天色完全暗了下来,阿乃干枯的脸上闪动着缕缕黑影和跳动的光斑,呈现着一种怪异的神秘。

他像木雕一样凝固在哪儿,沉浸在一种不为人知的遐想之中,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
四周是那样的阴森、幽暗,火苗在不住的抖动,发出了惨淡的光,简直就像燃烧着的地狱之火。

我怔住了,降服在这庄严而浓烈的宗教氛围之中,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。

我身上竞涌过一阵寒流。

啊!那……那是什么?一只人手,一只真正的人手!阿乃双手举过头顶的是一只真正的人手。那手皮包骨头,干枯黯淡,好不碜人。

我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就要倒下。

一只大手伸了过来,紧紧的将我扶住。

是……是他,鲁杰罗。

阿乃用干枯而严肃的声音庄严的说道。

“我们的祖先,就是用这只手握住宝剑,和大蟒激战了三天三夜,鲜血染红了九座山峰和九条大江。最后,终于刺死了大蟒。

“祖先用生命和鲜血保护了我们,我们苗家人才能延续至今,记住,我们是英雄的后代,苗山的儿子。”

阿乃将人手从头顶缓缓放下,平端在胸前,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,又庄严的把人手举过头顶,递给了鲁杰罗。

鲁杰罗庄重的接过人手,也像阿乃一样嗅了嗅,又把人手举过头顶,面对着我,眼里闪烁着一种渴求。

我……我不知所措,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我……无法拒绝,也不能拒绝。

对英雄的崇敬战胜了我心底的恐惧和厌恶,我牙一咬,心一横,毅然伸出了双手……

阿乃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,带着一种满足的欣慰。

阿乃抖索着双手,又捧出了一个小匣子,这次,我可是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
该……该不是一颗人头或者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吧?

我怀疑阿乃或许就是传说中那种阴阳两界可栖的巫师。

我总算看清了,阿乃手里的是一个古色古香做工精湛的珐琅盒子,这个洋玩艺,现在,就是在北京都很少见到,今天,竞出现在这样一个远离都市文明的原始山寨之中。

好奇心超过了我的恐惧,我紧张的注视着阿乃的一举一动。

阿乃哆嗦着手,打开匣子,解开一层又一层退了色的红绸,细心的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宝石项链,郑重的放在鲁杰罗的手里。

“孩子,阿乃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,这条项链是你的祖先留下来的,今天,我把它交给你,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和我信守的诺言。”

阿乃说完后,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,痛苦的抽动着双肩,嘴里小声的呢喃着。

“欧扎,欧扎,今天,我终于能心安理得的去找你了,这……这么多年来,我活得好累好累啊。”

痛苦扭曲了阿乃干枯得像核桃壳一样的脸,他的眼里蒙着一层混浊的泪水,颤抖着站立起来。

依曼赶紧起身扶着他,并向我投来祈求的目光,然后扶着颤巍巍的阿乃离去了。

心愿?诺言?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
我困惑的望着鲁杰罗。

鲁杰罗久久的注视着手中的项链神情冷峻,一言不发。

闪烁的火光下,他,就像一尊刀劈斧凿的古希腊雕像。

依曼出嫁了,可是晚上,依曼却离开了新郎……

七、新娘子依曼

依曼就要出嫁了,我应邀作她的伴娘

正午,我和鲁杰罗从县城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尧家山寨。

院坝里,依曼的三婶正在给她绞眉毛。

走进里屋,送给阿乃的是两条香烟,送给依曼的是一个半导体收录机。

刚到尧家山寨,依曼和她的姐妹们看到我采风的录音机会说话会唱歌,就把它称为“神奇的匣子”。

更使她们惊奇的是,她们能从这“神奇的匣子”里听到自己唱歌声音和说话声。

她们喊来一帮咪彩、咪朵和媳妇们,围着我的录音机又唱又跳,给我的采录带来了很大的方便。

当人们散去以后,依曼遗憾的告诉我,她大哥也有这么一个“神奇的匣子”,可是只能听,不能唱。她大哥宝贝得不得了,任何人都不许碰一下。连依曼也是如此。因此,在她结婚的日子里,我选择了这样一件礼物送给她。

我将糖果分给了哪些围了上来的光屁股娃娃,还抓了一大把给忙个不停的三婶。

“这是从北京皇帝老倌那儿来的糖,我可要尝尝。”

三婶一边说着一边连糖带纸就往嘴里塞。

“这糖……怎么不对劲?这么个怪味道。”

三婶苦着个脸说。

我和依曼都撑不住笑了起来,我示范式的剥了一颗给她看。

三婶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这样的,这小纸花花绿绿的,比过年的时候,县城里卖的画还要好看,丢了怪可惜的。”

说着,三婶把扔在地上的糖纸捡了起来,用衣袖细心的揩干净,宝贝似的收好。

我接过鲁杰罗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,抬了一张小板凳,坐在院子里看三婶给依曼绞眉毛。

依曼的眉毛只剩下淡淡的一线了,像是用眉笔小心描绘的那样,使她那美丽的面孔更加惹人怜爱。

三婶将依曼脸上、额上、鬓角上和后颈上的茸毛一一绞干净。依曼顿时象刚出山的明月那样清新动人了。

三婶得意的搔了搔头,麻利的拍打着身上的茸毛。

“怎么样?看看我打扮出来的姑娘,个个都是水灵灵的。大妹子,以后,你过门的时候,也让三婶给你打扮打扮,保管把你打扮得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,还要逗人喜欢呢!”

三婶说完,抓住我的手哈哈大笑起来。

“那我就多谢三婶啦。”

我也笑着,半推半就的说着。

“三婶又在说笑了,岚姐的婚事。怎么会在苗山办呢?”

依曼笑着说,眼里却掠过一丝阴影。

“怎么不能在苗山办呢?这可说不准。”

三婶越说越高兴,一把抓着我的手,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。

“大妹子,你不仅人长得好看,心肠也好,看得起我们苗山,更看得起我们苗山的人。我们苗山的咪朵们个个都壮得象牛犊子似的,就拿依曼的大哥来说吧,他唱的歌呀,比那电影上演的《刘三姐》还要唱得好,歌神不禁歌唱得好,舞跳得好,还在省里上过什么苗……苗族大学院。”

“三婶,不是苗族大学院,是民族学院。”

依曼补充说道。

“对对对,就是什么民族学院,去上过学,学问可大着呢……”

“三婶,你看你怎么越说越邪乎了。”

依曼打断了三婶的话。

“好好好,我不说了,我不说了,你大姐不是哪样的人,你看你大姐对你大哥有多好。”

这时,我发现三婶的轮廓很美。年轻的时候,她一定是苗山有名的美女。我恍然发现,苗族妇女在她们的少女时代,都是那么的天真烂漫、活泼可爱,可是一旦结了婚生了小孩,就很快的憔悴苍老,婚前婚后判若两人。

是什么使她们这样很快的失去了青春和美丽?

是物质生活的贫乏?还是生活的重压?或者两者兼而有之?

迎亲的时辰就要到了,依曼穿上了紫红色的新嫁衣,浑身戴满了闪闪发光的银饰。

好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啊!

三婶呢,更是乐得合不拢嘴,忙得前脚不巴后脚跟的。

吉辰到了,男方的亲戚朋友来接新娘子了。

我和依曼的大哥鲁杰罗,还有专程从乡政府赶回来的二哥组成的亲友团去送亲。

送亲是不限定人数的,但是,必须是单数。

阿乃郑重的交给依曼一把红蜡伞,依曼将红蜡伞撑开,罩在头上,据说,只要这样,就能消灾祈福连鬼神都害怕,不敢作祟。

所以,不管是烈日炎炎,还是阴雨绵绵,新娘子的红蜡伞是必不可少的。

当我们走过寨旁竹林的时候,迎亲的人拿来了一把小锄头,依曼用它去刨竹根,不一会儿,竹根刨出来了,几位姑娘嫂子迫不及待的数着上面的结疤。数完后,她们欣喜的对依曼说。

“新娘子,福气好,三男共两女,添财又进宝。”

“三男两女,这不是违背计划生育政策吗?”

我小声的咕哝着。

“这只是婚礼中的一个程序,并不是一定要养这么多的孩子。”

没有想到鲁杰罗竟然听清了我的话,并向我解释。

我诧异的望着他,他也正望着我。

他眼神异样。

人们争先恐后的向依曼道喜,依曼容光焕发,红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
过桥了,一位男子受宠若惊,因为他担当了背新娘子过河的重任。这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啊。

过了河,我们围着寨子绕了三圈,这时,迎亲的鼓乐之声远远传来了。

一群小孩子跑来了,嘴里不住的喊着。

“新娘子来了!新娘子来了!快来看新娘子啊!”

刹那间鞭炮齐鸣,唢呐子也热烈的吹奏起来,狮子、龙灯也舞了起来。

新郎家的人忙着倒茶递烟招呼客人。

这时,三婶拿出红绸盖头给依曼盖在头上,我也接过依曼手中的红蜡伞,半开半闭的罩在依曼的头上,依曼紧紧的抓住鲁杰罗的腰带,在人们的簇拥下,穿过院坝来到吊脚楼的堂屋门口。

一个大约十四,五岁的小女孩迎了出来,从我的手里接过了红蜡伞。

鞭炮又劈劈啪啪的响了起来,唢呐吹得更响了,狮子、龙灯也舞得更欢了。

这时,迎亲的人们唱起了娶亲歌。

“东方一朵紫云开,西方一朵祥云来。

两朵云儿来合拢。迎接新娘到堂前。”

我和依曼在小姑娘的带领下,走进了堂屋。

女声:堂屋挂彩亮堂堂,挂彩堂屋做那行?

男声:堂屋挂彩亮堂堂,挂彩堂屋娶新娘。

女声:快快来看新姑娘,头发梳得油光光。

男声:小小嘴皮生得俏,就象一颗熟樱桃。

女声:肤色犹如栀子花,窈窈窕窕真漂亮。

女声:这时,男女声合了起来。

“鼓声敲得响,唢呐吹得昂。

新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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