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 物
洪石榴:三十岁左右 铁石岭村妇女
铁 锁:五岁 洪石榴的儿子
柴明远 三十岁左右 打工者
林志伟 四十岁左右 洪石榴的邻居,表哥
林 嫂 三十多岁 林志伟的妻子 洪石榴表嫂
章为民 三十岁左右 处理郝强案的交警
柳子青 二十多岁 章为民的助手
老 姜 四十多岁 铁石岭村民
大风雨袭击了铁石岭村。
一道闪电亮起,夜空被撕裂。接着,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。
大树剧烈摇晃,暴雨倾盆落下。
大雨顺着洪石榴家的房檐瀑布般地流下来。
小菜园子里的垅沟很快就充满了雨水,大雨把水面砸出一个个小坑。
村南有一片塑料大棚,肆虐的大风吹得大棚的薄膜好像汹涌起伏的波涛。
大雨浇在塑料薄膜上发出鼓点般的响声。
铁石岭村郝强家,夜
洪石榴搂着五岁的儿子铁锁睡觉。铁锁枕着妈妈的胳膊睡着了。
挂在屋顶的灯熄着,不时亮起的闪电把屋子照亮。炕头有一床铺好的被褥,显然是男主人不在家。
又一个炸雷在屋项上滚过,铁锁被惊醒,哇地一声哭了。
洪石榴拍着儿子,哄他:好儿子不怕不怕,睡觉。睡吧睡吧,妈妈在这……
洪石榴拍着孩子,耳朵却留心着外面的声音。儿子又睡着了。
院子里的狗狂吠起来。
洪石榴隐隐地听到房后公路上一阵卡车驶来的声音。
洪石榴家邻居林志伟家 夜
惊雷把林志伟惊醒,他爬起来,到窗户前撩起窗帘,朝外看着。
他的妻子也被雷声惊醒,坐了起来:咋下这么大雨呀!
林志伟还在朝外看着:这么大的雨,大棚还不得揭盖呀?你给郝强家打个电话,我们俩出去看看。
林嫂抓过身边的电话。
房后路上,又一辆大卡车呼啸而来。
院里,大黑狗从狗窝里出来,跑到院门前,冲外面狂叫。
郝强家院里,大黑狗跳着叫着,试图跳过院门,可是院门太高,它无法越过。
屋里,洪石榴家的电话响了,她接听,说:郝强也没回来呀,都急死我了。等他回来再说吧,孩子睡不踏实我也出不去。行,行。
她放下电话。
街道上,一辆大卡车驶了过去,车轮溅起水花向两侧飞去。
洪石榴扭头看去,后窗帘有道灯光一闪而过,车声远去。
她有些失望,放下电话。
她听到了大黑狗不安的叫声,现出疑惑的神情。
她见儿子睡了,把胳膊从儿子脖子下抽出来,坐起来听着,看着蒙着窗帘的北窗户。
院外,车声远了,狗仍在低吠着。间或,她听见外屋还有嘀哒嘀哒的漏雨声。
洪石榴睡不着觉,拉亮电灯,下地来到外屋。借着里屋灯光,看见外屋漏雨了。她从锅台上拿过搪瓷盆放在漏雨的地方,雨滴落到盆里,那声音便格外清脆。
她摘下房门挂钩,把屋门推开一条缝。
大黑狗鸣咽着跑过来,浑身湿渌渌的。
洪石榴:咋的了,半夜三更的叫什么?
大黑狗鸣咽着看着她,洪石榴说:进来吧。
大黑狗进屋来,看着她仍自鸣咽个不停。
她朝外看一眼。
树在晃,雨在下,雷声不断。
大风掀开一座大棚的一角,迅速地将大棚撕开,那条白色的薄膜好像一张旗帜在风中飘摇。
县城医院,夜。
一个人抱着一位受伤的人,用肩膀撞开医院的门,进去。
他急切地问:抢救室在哪?
门口值班的人告诉他:一直往里。
他抱着受伤的人往里边跑去。
他看见了外科急救室,推开门。
外科急救室里,夜。
一个医生正用针缝和一个人下巴上的伤口,女护士擦拭着受伤人鼻子里流出来的血。旁边站着受伤者的家属,抢救室显得乱一些。
那个人进来,看见里边有一张空床,就把抱着的人放到空床上,焦急地说:大夫快救人。
费医生抬眼看了他一眼,问:怎么了?
那个人一直面对着镜头,他说:他的车翻了……
费医生忙着处理受伤者也顾不上看他一眼,问:你撞的?
那个人辩解地说:不,不是,是让我碰上了。哦,不是我的车碰了他的车,而是我看见他的车出了事故。
费医生处理过那个人,走过来扒开受伤司机的眼皮,
女护士上前摸摸伤者的脉搏说:费大夫,脉搏非常微弱。
费医生说:失血过多,马上化验血型给他输血。
女护士动作迅速地采血,然后转身离去。
村里,洪石榴家。她熄了灯,躺下,努力地睡着,渐渐地,她睡着了。
郝强驾驶农用车向她驶来,胳膊从车窗里伸出来,向她招手说:石榴我走了,我走了。
洪石榴:快点回来。
洪石榴睁开睡眼,是梦……
她有些不安,侧起身子朝北窗看着……
外屋的水滴落在水里的声音,嘀嗒嘀哒,顽强而有节奏。
第二天是一个大晴的天,蓝天,白云。
大树宁静地立在村前,屋后。
洪石榴推开屋门,把接满雨水的盆端出去。大黑狗随着她出去。她看着外面,世界仿佛被大水清洗了一遍。
小菜园子几乎被水淹没。
院里有一处停车场,空空的,车没回来。她把水泼掉。
邻居林嫂匆匆走过来,说:石榴,郝强回来没有?
洪石榴焦急地:没有啊!
林嫂:你快去看看你家大棚吧,都叫大风刮揭盖了。我家的也都揭了盖了,这大风吓死人了。
洪石榴急忙进屋,换上一双雨靴,跟林嫂朝村南跑去,大黑狗要跟着,她说:在家看家。
狗就停下了。
大棚一片狼藉。塑料薄膜东一条西一条,棚顶完全被掀开。
洪石榴走进鲜花大棚。
洪石榴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,泪水流下来。
一大片含苞待放的鲜花,已经瘫倒在地,只有墙角的花还立着……
表哥林志伟也进来了,看了一会儿,说:郝强呢,还没回来?
洪石榴担心地说:没有。
林志伟:准是叫大雨隔哪儿了。这大雨下的,吓人!
洪石榴:隔那儿也该回来了。
林嫂:等郝强回来商量一下咋办吧。
洪石榴:能咋办?这大棚早就该收拾了,他一直腾着。
交通警察柳子青掀起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单子看看,又将白单子盖好。
他掏出一颗香烟递给费大夫,又为他打着火,问:什么样一个人?
女护士把死者的身份证递给柳子青,说:铁石岭村的郝强。
柳子青:我是说那个溜掉的人。
费大夫抽着烟:当时,我们当时忙着救人,哪还顾得上看他长什么样子。
女护士:中等个子,挺长的头发,长挂脸。
章为民:费大夫你遇到这种事也不是一件二件了,哪能让他走了呢。
费大夫:你啥意思?按你这说法我成了同案犯了。他说他去交押金,出去了就没回来。等了半天也不见,出去找的时候,已经没影了。
章为民: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是说你想个什么办法把他拖住。
柳子青岔开话题,问费大夫:你能肯定他不是撞车的司机?
费大夫:我哪敢肯定,他说他不是,是路上遇到了送来抢救的。
女护士:他还给他输了200cc血呢。
章为民:不是他撞的他跑啥?
费大夫:肯定是怕受牵连呗,这年头救人的被当成撞人的还少呀?
柳子青:他叫什么名字?
费大夫:我没问。
章为民:你怎么没问问?
费大夫不满地看他一眼,说:对不起,我向你们报了案就已经尽了一个公民的义务。
柳子青:你还知道什么情况?
费大夫摊了摊手。
铁石岭村。日。
洪石榴在家里打电话:是鲜花批发的高经理吗,我是郝强家的,郝强什么时候离开的……不对呀!……你要是接到什么信儿告诉我一声,谢谢你高经理。
她失望地放下电话。
洪石榴穿上胶靴出去,拿铁锨去园子挖沟排水。
她不时地留心着公路过往的车辆。
公路边上是排水沟,铁锁和几个孩子在玩放船。
纸迭的船、木板做的塑料的船在水沟里竞相游动,有的还安了胶皮绳的动力。
孩子玩得十分开心:
那是我的船,
那是我的,
我的在前边,到站喽……
山里肇事现场,日
交通警察在勘察现场。公路旁边,停着一辆交通清障车。
山谷下,散落着被风雨摧残的鲜花。一辆农用车翻倒着,交警章为民从肇事车被撞处取下一块漆来,装在小塑料袋里。
章为民:我喊预备齐大家就使劲推!
众人:好!
章为民:预备齐!
大家一齐使劲,把翻个的农用车翻转过来,一人给车挂上牵引绳。
警察柳子青站在高处用数码相机拍摄着肇事现场的环境。
环境呈现在显示画面内,柳子青按动快门。
章为民朝清障车摆手。
清障车的司机拉操纵杆,绞盘转动,农用车渐渐地被拖上来。
柳子青走到章为民面前,看着拖上来的肇事车。
章为民仔细地看着农用车掉漆的地方,对搭档柳子青说:这好像有车撞了它……
柳子青:不是翻落时在石头上蹭出来的?
章为民看着,思考着:不像……
电视画面:警察把山下的农用车拖上来。
播音员的声音:……发生车祸的是辆农用车,司机被人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。肇事司机逃逸。案件正在调查之中。
这是在铁石岭村洪石榴家。她正和儿子吃中午饭,桌上摆着三套碗筷。
开始她没看电视,听到发生车祸的是农用车,连忙看电视屏幕,顿时呆住。
播音员的声音:另据报道,县人民医院于9日晚收治一位发生车祸的司机。这位受了重伤的司机被一位好心的过路司机发现并送到医院。受伤司机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。据警方调查证实,这位死去的司机就是刚才提到的这起车祸的受害者。
洪石榴一把将儿子揽到怀里,惊恐的眼睛盯着电视机。
铁锁:妈,我爹咋还不回来……
县城交通中队,两位交警柳子青和章为民在接待洪石榴。
洪石榴询问的看着交警。
柳子青:车肇事刚好下大雨,什么痕迹都没留下。另外,现在没找到没有足够的证据,证明是哪辆车撞了郝强的车。
洪石榴:没留下痕迹不等于没有痕迹,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。电视上不是说有个人把他送到医院吗?这个送郝强的人,是不是撞车的人?你们为什么不找到他?
章为民:我们一直在找,目前还没找到这个人。这人把郝强送到医院,给他输了血就走了。据抢救的医生说,这个人不是撞车的人。
洪石榴:他说你们就信啊?
柳子青耐心地说:话不能这么说,谁说我们都得听,说不定哪句话就可能为破案提供线索。
章为民:我们只相信证据。
洪石榴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,说:对不起,我太不冷静了。
沈子青:没关系,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。
洪石榴:求求你们了,我没有别的办法,只好求你们快点破案了。
章为民:我们也着急找破案线索。你放心,我们会尽力寻找证据的。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。
县人民医院,外科疹室,门外的长椅子上坐着几个等候就医的患者。
诊室内。费医生对坐在面前的洪石榴说:你不是找过交警嘛,我知道的都跟他们说了。你,没有别的事,我要接待患者了。后面有人排队呢。
洪石榴:大夫,那个送他到医院的人是不是撞车的人?
费医生:这个我怎么知道?他说他是碰巧碰上的就把他送到医院来了。不过我看他是个好心人,他还为你丈夫输了血呢。
洪石榴问:好心人,做了好事为什么又走了?
费医生:为什么?也许是怕受到怀疑吧。要是被怀疑上,他就脱不了身了。好心得不到好报,又搭工夫又搭钱,你说冤不冤啊?现在,做点好事也不容易!
洪石榴觉得医生说得有道理,也就不说什么了。
铁石岭村,洪石榴抱着骨灰盒进了院子,后边跟着儿子铁锁。
站在自家门前的林嫂,看见洪石榴抱着蒙着红布的小盒子回来,关心地跟过来,同情地说:石榴。
洪石榴站住,泪涌满面,叫了一声:嫂子……
看家的黑狗仿佛知道了男主人的噩耗,鸣咽着扑过来。
洪石榴家,蒙着红布的骨灰盒放在柜子上,陪伴着他的有供果,还有一束插在罐头瓶子里的菊花。
洪石榴还在哭着。
铁锁:妈妈,别哭了,我给你报仇。
洪石榴哭得更厉害了。
铁锁紧紧地依偎在妈妈身边。
左邻右舍的大嫂大姐听说之后,也都过来劝解着。
林嫂说:石榴,你别太伤心了,再伤心人也没了,你和孩子还得过日子。盯
住交警,快点找到那个人。
大黑狗在屋里低声地呜咽着,也在为失去主人而悲伤。忽然,大黑狗跑出去。听到狗的狂吠声。铁锁也跑出去。
屋外,大黑狗冲着一个中年男人狂吠,吓得男人不敢进屋。
铁锁跑出去,说:大黑!
狗不叫了却盯着男人,铁锁上前抱住大黑狗,中年男人才走进来。
洪石榴看见中年男人进来,擦擦眼睛,说:老姜……
老姜说:郝强的事,我都听说了……
他掏出一个里边装着钱的信封来,又说:你,一个妇人带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!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说一声。
洪石榴站起把钱推过去,说:谢谢你了,钱我不能收。
洪石榴的塑料大棚里,林嫂帮助洪石榴收拾被大风雨摧毁的大棚。
林嫂:不管咋说日子还得过下去。这么大的棚子你一个人能侍候过来吗?
洪石榴: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。
林嫂警觉在看她一眼,说:你明白啥?你别听拧了我意思。你有难处我和你哥肯定不会看笑话,有多大能力帮多大忙。
洪石榴:我没听拧。现在找个合适的人也不易。人家都进城打工,谁到乡下打工呢。
老姜进来了,看见林嫂也在这,有些尴尬地说:林嫂子你怎么在这?
林嫂:我?你来干什么?
老姜:我寻思石榴家不是缺人手吗,看看能不能帮个忙啥的,乡里乡亲的不能看热闹呀。
洪石榴冷淡地:谢谢你,表嫂帮我干完了。
老姜有些尴尬地说:那我就走了。以后,你要是有事就说。
他走了。
大黑狗又叫了。
林志伟领着一个男人进来,冲着菜园子里的洪石榴说:石榴,人来了。
正在院子里摘菜的洪石榴站起身子,对大黑狗说:大黑,别叫。
大黑狗不叫了,警惕地看着陌生人。
洪石榴出来打量着表哥领来的人。他中等个子,相貌和衣着也都极普通,头发是新理过的。手里拎着一个大编织袋,里边大约是行李之类吧。
林志伟:他叫柴明远,黑龙江人。
柴明远看着这家的房子。这是座简易红砖房,黄泥代替的水泥,墙面的砖缝已经被风雨吹去,露出深沟。
洪石榴打量了一眼,说:进屋吧。
他们就进了屋子,柴明远把编织袋放在门口。
屋里迎门的墙上,挂着郝强的遗像。柜子上放着香炉。柴明远看一眼墙上郝强的遗像,鞠了三个躬。
洪石榴有些感动,说:坐吧。
她给柴明远倒一杯开水放到炕沿上。表哥和柴明远坐了下来。
林志伟:他老婆叫车撞了在家躺着,治伤欠了不少债。他出来挣钱还债。以前在桥头镇砖瓦厂干过,砖瓦厂不是停工了嘛,正找活干呢。
洪石榴同情地看他一眼说:现在的车祸咋这么多。你家里的伤得重吗?
柴明远心情沉重地说:重,昏迷一个多月才醒过来。吃喝拉撒都得让人侍候。
洪石榴说:那你出来能行吗?
柴明远:不出来挣钱饥荒都把人压死。没办法。我妈替我照顾她呢。
林志伟:石榴你看行不行?
洪石榴继续问柴明远:急着想挣钱咋不到城里去,我这工钱可不多呀。
柴明远:城里我也去过,挣的倒是比这多一点,可找工作的人比工作还多,大学生都在找工作。我宁可少挣一点,多干些日子就出来了。我就是不想闲着。
铁锁回来了,站在门口打量着陌生人,然后到妈妈身边拉住妈妈的手。
洪石榴说:我儿子铁锁。
铁锁没吭声。
柴明远:几岁了铁锁?
铁锁:五岁。
铁锁说完跑了。
洪石榴:表哥你看他行就在这干吧。
公路从大棚旁边经过。靠着路边的大棚这一头,有间小屋子,不是塑料薄膜的顶,所以没被大风吹坏。
洪石榴掀开一块红色胶皮,露出一把锁头,打开,领着柴明远进了小屋子。
儿子一直在后边跟着。
一铺小炕,是用于守夜看棚的。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,只在墙上贴着一些大
棚养花的宣传画。
洪石榴:你就住这吧,吃的喝的给你送来。
柴明远嗯了一声,把编织袋拉链拉开,拿出里边的薄被褥铺在小炕上,拿出牙具放在窗台上。
洪石榴:屋子阴天有点潮,开窗户通通风就好了。你没带换洗衣裳吗?
柴明远把玻璃窗户推开说:衣裳在一个包里,换车时让人给偷去了。
他从编织袋里拿出一支箫来,放在一边。
铁锁好奇地问:这是什么?
柴明远:箫。
铁锁感兴趣地去拿,还吹了一下,没吹出声音。
洪石榴:铁锁别动别人的东西,听话。
铁锁把竹箫放在小炕上。
柴明远:没事。
他拿过箫,为他做着示范,吹出一个调来,然后要把竹箫给铁锁。
铁锁看看妈妈,洪石榴把他领走了。
洪石榴出去的时候,把钥匙放在窗台上了。
大棚里,柴明远把殘花败枝拔下来,够一抱的时候,抱到大棚外边空地上放好。他不是堆成一堆而是摊开着放,让太阳晒着。
大棚里的地还没干,他凉鞋鞋底不一会就沾了厚厚一层,又重又不方便。他抬脚甩鞋上的泥巴,却把鞋子也甩了出去。他索性脱了另只鞋,光着脚干活。
他正在拔花枝,听到外边有汽车的声音,出来看。
洪石榴:怎么光上脚了,别扎着。
柴明远:不能。
洪石榴:一会儿我表哥去县城买薄膜和木料,你也跟去吧。
柴明远:去县城?
洪石榴:嗯,县城。我也得买点好收拾大棚。
柴明远若有所思地到河沟边洗了脚,洗鞋,穿上。
旁边的公路边,林志伟吸着烟坐在驾驶室里等着。
柴明远走到车边叫了一声:林哥。
林志伟:咋样?活不累吧?
柴明远:不累。
林志伟:唉,好好一个家,愣让一个车祸毁了。
柴明远没答话,蹬着车轮上到车厢里,倚着车厢板坐下来。
洪石榴领着铁锁上了车,坐进驾驶室,林志伟驾车出发了。
洪石榴对林志伟说:这个人还行,挺勤快,活也干得挺细。
林志伟:只要你满意就行。
农用车驶进县城。
车里,洪石榴说:哥,在交警中队停一下,我下去问问案子办咋样了。
林志伟:还等你吗?
洪石榴:不用,你直接到农资公司,我问了案子和铁锁上百货大楼。我们到农资公司找你行吧。
林志伟:行。
车上,柴明远看见车在县交通中队前停下,他下意识在把头扭向一边。
洪石榴领着儿子下车,进入交警中队房门。
车又前行了。
县交警中队里,洪石榴坐在一位交警面前。一位交警说:大嫂,主管你那起逃逸案的二位出去调查了。
洪石榴:查咋样了。
交警:还没线索。你放心,我们对每一起肇事案都精心调查,案子早一天晚一天总是要破的。你也不用总来问,有什么结果我们会通知家属的。
洪石榴:我是进城有事,顺便来问问案子……
交警:家里生活都安排好了吧?
洪石榴:嗨,能咋安排?人没了,日子还得过下去。我表哥替我雇了一个人帮干点活。
交警:是一个什么人?
洪石榴:也是家里遇车祸的,出来打工挣钱好回去给老婆治伤还债。
县城的农用物资公司门前,日。
柴明远扛着成捆的薄膜往停在门前的农用车装。
林志伟:装完车你还到县城里逛逛吗?
柴明远:有啥逛的,装完就回去吧。
不远处有交警走动,柴明远瞥他一眼,放下薄膜进屋。
县城百货楼门前,洪石榴买了一支冰糕给铁锁。
铁锁吃着,母子走进大楼。
公路上 日
林志伟的车开过来。洪石榴和儿子坐在驾驶室里,柴明远坐在车顶的塑料薄膜上面,旁边还放着一些杯口粗的木杆子。
车里,洪石榴:办郝强案的两个警察都出去调查了。
林志伟:是查郝强的案子吗?
洪石榴:是吧。
林志伟:可得盯紧点。现在交通肇事案特别多,你不盯紧,他们一接新案就把老案压下了。
洪石榴:嗯。那位交警说得挺好的,他们说对每一个肇事案都精心调查。
过了一处弯道,洪石榴看见路下面散落着枯黄的花。
洪石榴:就是这。
林志伟把车停下来。二人分头从车两边下车。柴明远也从车上跳下来。
他们站在路边看着,路边有草丛倒伏的痕迹,有的小树也折了,到处都是残花败叶。
林志伟:你看这,有警察往上拖车的痕迹,和电视上说的地址挺像的。
洪石榴:是这。铁锁他爹往市里的批发市场送花经过这。
柴明远听着。
洪石榴掏出酒瓶子来,悲伤地说:铁锁他爹,你这一走,扔下我和铁锁,日子可怎么过……
林志伟点着一支烟,夹在两块石头之间,然后默默地站在一边。
洪石榴说得伤心,哭了起来。咬下瓶盖,把酒倒在山坡上,说:他爹,平常我不让你喝酒。总怕你出事,没想到你还是出了事。你愿喝,这是刚给你买的,你就喝个够吧。我再也管不着了。
铁锁呆呆地站在一边观望着妈妈。
柴明远把一支香烟拿出来,点燃,用两块石头夹住,淡兰色的烟袅袅升腾。
洪石榴继续地说:你放心吧,我会把咱们的儿子抚养大;我也会尽快催促公安局破案,抓住肇事者,为你报仇。
柴明远默默地听着。
洪石榴家的大棚旁边 日
林志伟开着农用车停在路边,洪石榴从车上下来回身抱下儿子。
柴明远下车,把车上装着的塑料薄膜卸下,放在小棚子前边。
公路上,不时有各种型号的农用车和卡车交相驶过。
公路旁边有一条小河沟,清清的水从沟下流过。
柴明远在河沟里洗手,铁锁来到路边,身边跟着大黑狗。
铁锁:柴叔。
柴明远抬头,看着他:铁锁。
铁锁:妈妈让我给你送饭。
他看见他提着一个布袋,里边装着饭盒。
柴明远起身把饭盒接过来。
铁锁说:我妈说不够吃你吱一声。
柴明远掂掂饭盒份量,说:够了。铁锁,你吃没吃?
铁锁:我回去和妈妈一起吃。
柴明远:你等着我送你回家。
铁锁:不用,我天天在这道上玩。
铁锁说着,朝家的方向跑开了。
柴明远:铁锁,注意躲汽车。
不知道铁锁听没听见,他没说话,一蹦一跳地跑了,大黑狗在后边跟着。
小棚子里,柴明远在烧炕,火在灶坑里噼噼啪啪地烧着。他打开饭盒,是哪种双层的,饭同菜分开装的饭盒。饭是白米饭,菜是西红柿炒鸡蛋,还有一个是木耳炒白菜。一个小盒里装着咸菜。
这两样菜放在洪石榴家的炕桌上,她和儿子在吃饭。
铁锁:妈,他们都说我爹死了,死是咋回事?
洪石榴压抑着悲伤:吃饭吧儿子,以后你就知道了。
大黑狗进来了,仰头看着母子俩。
铁锁下地。妈妈说:吃饱了吗?
铁锁:吃饱了我去喂狗。
小棚子,傍晚。
柴明远把用过的饭盒放在烧开的锅里洗干净,放在一边。
他拿着箫出来,坐在门前的一块石头上吹了起来,那悠悠的曲调仿佛倾诉着哀怨的心事,飘出好远,好远。
村里,洪石榴出屋把酱缸帽子戴在酱缸上,依稀间,她好像听见了那悠悠的箫声。
她朝南边看了一眼。
县城里 日
章为民和柳子青在一家汽车修理厂调查,他们在翻看票据和修车登记本。
章为民:从9号到今天的票据都在这吗?
厂主:都在这。
柳子青:有没有修车不开票据的?
厂主:没有。
柳子青不相信地问:没有?
厂主:当然也有小修的,补个漆呀配个件啥的,花钱不多,又是个人的车也没人报销,就不要发票了。
章为民和柳子青走出修理厂。
村南的大棚,林志伟和柴明远正在收拾大棚。
从大棚走过的老姜看见他们,朝林志伟家走去。
村里林家,日。
林嫂正坐在外屋小板凳上切猪食菜,屋门被拉开,老姜手里拎着一大塑料袋礼物进来。
林嫂说:哟,老姜,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!
老姜嘿嘿一笑:有件事想求嫂子帮忙。
林嫂:哼,你一个大能人,啥事能求到我头上?
他们进了屋,老姜把礼物放到炕上,坐在炕沿上。
林嫂把烟笸箩推到他面前。老姜卷着烟,欲言又止地说:你看,我家你弟妹不是已经没……
林嫂明白了说:你是不是惦心上郝强家的了?
老姜又是嘿嘿一笑……
林嫂正色道:我可告诉你老姜,人家郝强刚死没几天,你就打他老婆的主意,缺德不缺德呀!
老姜:话不能这么说。你知道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,顶门立户过日子有多难吗?她不能守一辈子吧?我不惦着还有别人惦着呢。我就是想求你先给她透个话,占个位子嘛……
林嫂:占个位子?你以为这是看电影呢!找别人透这个话吧,我不去。
林嫂把他拿来的礼物塞到他的怀里。
大棚,洪石榴家新的塑料薄膜已经复盖好,林志伟和柴明远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。
夜里。洪石榴家,洪石榴搂着儿子哄他睡觉。
铁锁睡着了。洪石榴把胳膊从孩子的脖子下抽出来,闭上了眼睛。夜色朦胧中看见墙上挂着丈夫的遗像。
突然,门前传来一阵狗叫声……
院子里,狗冲着院外疯狂地吼叫着,一个中年男人小声说:别叫。
夜色朦胧中我们看不见他的面目。
狗还在叫。
屋里,洪石榴警觉地坐起来,爬到窗户前,撩起窗帘一角,不安地朝外看着。一个男人的影子一闪而过。
洪石榴放下窗帘,躺下,大睁着眼睛睡不着了。
新修好的大棚里,日
柴明远在整理花畦,把土疙瘩打碎,把地整平。
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。
一个男人悄悄的来到洪石榴家院前。狗听见声音狂叫起来。
屋里,洪石榴搂着儿子睡着了,狗一叫,她马上醒了,听着外面动静。
院子外,男人把一根香肠扔进院里。
狗不叫了,看着那根香肠,又围着香肠转,警觉地低咽着。
中年人小声说:吃吧,吃吧,多香啊。
狗抵不住香肠的诱惑,咬住了香肠。
屋里,洪石榴坐起来,撩开窗帘朝外看着,她没看见外面有什么异常,狗也不叫了,回到被窝里躺好。
外面,大黑狗叨着香肠,回到窝里。
那人动了一下,狗嗷地叫了一声,吓得他连忙溜走。
山村的早晨,炊烟袅袅。
洪石榴家,洪石榴正在烧火做早饭,用饭勺搅动着锅里的大米粥,听见儿子在院子里叫:妈妈你快来看呀。
洪石榴急忙出去,铁锁蹲在狗窝前看着。大黑狗躺在窝边,一动不动。
洪石榴过来,叫道:黑子!你怎么了?
黑子没理睬她,她蹲在狗身边,摸摸,发现狗已经硬了。
铁锁问:妈,黑子咋的了?
洪石榴:死了,让不知哪个缺德的给害死了。
铁锁叫着:黑子黑子……
洪石榴:别叫了,叫也叫不醒了。
铁锁还是叫着,叫着叫着哭了起来。
洪石榴把儿子揽过来,也心酸地说:黑子呀黑子你这个馋嘴的东西,你要不是馋,能叫人给害死吗?
林嫂听见铁锁的哭声出来,站在院墙边,看见了:黑子咋了?
洪石榴:不知道是谁给药死了。
林嫂忿忿不平地说:谁他们妈的这么缺德。石榴,骂他个王八犊子!
洪石榴:骂有啥用!
林嫂:你别太老实了。马善被人骑,人善遭人欺。你骂!
洪石榴没骂反倒流起了眼泪。
林嫂站起来骂道:你不骂我骂!都给我听着!是谁害死了郝强家的狗!有胆量的出来。老话说,踹寡妇门扒祖坟,那是缺八辈子德的事,断子绝孙,有儿子没屁眼,生闺女入娼门。人家狗招你惹你了,你给下毒药害死!
左邻右舍纷纷出来看,同情地说:真是的,谁这么缺德!人家郝强的骨灰还没凉呢,真缺老德了。
在左邻右舍观望的人群里就有老姜,听着人们的骂声就显得有些尴尬。
村街上,洪石榴推着一个小推车往山里走去。车上放着死狗和铁镐铁锨。铁锁在旁边帮妈妈推车。
路过老姜家小卖店时,老姜出来,看着死狗,装作不知情地说:石榴大妹子,这狗咋的了?
洪石榴:不知道让哪个缺德的给害死了。
老姜看着她的背影……
铁石岭山下,有一片松林,在一株树上挂着一个牌子,上面写着:铁石岭人郝强长眠在此树下。
洪石榴在树下刨坑,铁锁在一边抱着死狗。
洪石榴边挖坑,边说:铁锁他爹,黑子给你做伴来了。
洪石榴费力刨好一个坑,从铁锁怀里抱过黑子。铁锁不肯给,她硬夺过来。铁锁舍不得,嗷的一声哭了。
洪石榴把狗放进坑里,铁锁跳进去说:妈,不埋,不埋……
洪石榴到坑里抱住儿子,说:好儿子听话。黑子给你爹做伴去了。好儿子,听妈话。
洪石榴把儿子抱出来,用锹填土,边填边说:黑子黑子,你这辈子在我家没享着福,也没受着罪。享福也好,受罪也好,你对我家没二心。你这一走我还真舍不得。我家孩子他爹没了,你们就能见面了,到了那边你一定找到他,你们也好有个伴。他是个闲不着的人,他出门了,你给看看家,你要是怕孤单,你就跟他去,他认识你,不能撵你……。就是记住,下辈子可别脱生狗……
大棚里,柴明远在播花种。
他听到大棚门口有脚步声,抬头看去。铁锁拎着饭盒袋子站在门口。
柴明远放下手中的镐头,朝铁锁走去。
柴明远:铁锁,黑子咋没跟来?
铁锁不高兴地说:柴叔,大黑狗死了。
柴明远一愣:咋死的?
铁锁:不知道让哪个缺德的人给害死了。
柴明远惊愕地接过饭盒。
洪石榴家门窗紧闭,屋内灯熄着,十分安静。
夜深人静,满天星星闪耀。
一个中年男人扒着院墙,身子一蹿,跳进院子。
这个人悄悄地靠近窗边,耳朵贴着窗户听听里边的动静,然后去拉门,没拉开。门在里边挂得很死。
拉门的声音尽管很轻,还是让洪石榴听到了,她一惊,坐了起来,穿上衣服,想了一下,下了地,摸起放在墙角的劈柴铁斧,走到外屋门前。
门外还是有人在拉门,洪石榴突然大叫一声:谁?
拉门的动作停了。
洪石榴:我告诉你,我不管你是谁,劈木头的铁斧在我手里,你只要进来,我就让你脑袋开瓢。死在这里可是白死。你想好了,想死就拽门。
门外那人,突然一转身跑了。
洪石榴冲着门外说:有种的你把名字留下,别偷偷摸摸的。
他跳出院墙跑开,跑得太急,撞在一个人的身上,差一点摔倒。
两个男人狠狠地互相盯视着对方,跳墙者先跑了。
洪石榴从门缝朝外看着,她惊异地看着外边那两个人。看不清是谁,只看出两个男人的影子。
一个人趔趄着跑了,另一个人也走了。
洪石榴这才身子瘫软无力地坐在地上,满脸虚汗。
片刻,她站起来,回到屋里躺下。
她大睁着眼睛,看着熟睡的儿子,把儿子揽在怀里,悄悄地哭了……
大棚里,柴明远用喷壶为播撒在地里的花种浇水。
洪石榴家。日。
洪石榴在炒菜,是木耳炒肉。旁边已经放好一个炖大豆腐。
屋里炕上放着一个炕桌,铁锁往桌子上拿碗筷。
洪石榴:铁锁你去叫柴叔吃饭吧。
铁锁:不给他送了?
洪石榴:让他到家里吃。
铁锁:哎。
大棚里,柴明远压机井往喷水壶里灌水。
灌满水继续往花上浇水。
门口传来铁锁的话声:柴叔,我妈让你到家里吃饭。
柴明远扭头看着铁锁说:叔不去,这儿活还没干完呢,还是你拿来吧。
铁锁:我妈说让你到家里吃。
柴明远:叔不去。你还是拿来吧。
铁锁跑出去了。
洪石榴家,她打开一瓶白酒,拿出酒杯放在炕桌上。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,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。
远远地看见铁锁一个人跑了回来。
洪石榴若有所思地拿过一个红色的塑料盆,把四个菜一样一样地装到盆里。然后用一块屉布把菜蒙上。
大棚里,柴明远仍在浇水。
洪石榴和铁锁出现在门口,她看着柴明远认真地浇着水,好久没有说话。
铁锁:柴叔。
柴明远这时才看见门口站着女主人,端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盆。
柴明远:老板……来了。
洪石榴一笑:我是啥老板。
柴明远:老板--娘?
洪石榴笑道:叫得这个别扭。
柴明远:我不是给你打工嘛。
洪石榴:就叫我郝嫂吧再不就叫洪姐,石榴姐都行,千万别叫老板老板娘,听着别扭。吃饭吧小柴,今天多做了两个菜,寻思让你到家去吃,你不去。铁锁一个人也拿不了。
柴明远:这儿的活多,我……
洪石榴:活多也得吃饭,吃了饭再干。
小棚子里,盘盘碗碗的四个菜都摆在小炕上,当然还有半瓶白酒。
柴明远进了门一愣:郝嫂子,你今天这是……
洪石榴:你也来好些天了,一直没好好招待招待你。
柴明远:郝嫂你太客气了。都坐下一起吃吧。铁锁上炕里。
洪石榴:我们吃过了,这是特意为你预备的,你就吃吧。
铁锁不明白地看看妈妈。
洪石榴:铁锁,你先出去玩会儿,妈和柴叔说了话就回去。好儿子听妈话。
铁锁出去了。
柴明远:我不喝酒。
洪石榴往他的饭碗里倒了一点白酒,说:少喝一点。
他坐下来吃饭,他看着洪石榴,觉得不对劲,说:郝嫂子,你有啥事吧?
洪石榴平静地说:昨天夜里的事我都看见了。
柴明远一惊:你都看见了?
洪石榴:他撞到你身上的时候,我正握着一把大斧站在门里,看得清清楚楚,不管谁进来我都会让他脑袋开瓢。
柴明远好像没听明白似的呆看着她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洪石榴又说:谢谢你帮了我。
柴明远还是怔怔地看着她……
县城里。章为民和柳子青到一家冷饮店坐下,女服务员端来两个冰淇凌,放在二人面前。
章为民:咱们这个县就这么几家修理厂,难道撞他的车没受伤?
柳子青:老章,你能肯定农用车是被撞下去的吗?
章为民:有这个可能。
柳子青:如果撞了车就不能不受伤。
章为民:子青,你说撞郝强车的和送郝强上医院的,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?
柳子青:你说呢?
章为民:我想听听你的意见。
柳子青:我想有两种可能,一是有人撞了他,二是他自己滑下去的。
章为民:嗯。
柳子青:如果是撞车,也有两种可能。一是那个撞郝强车的人,一看出事就跑了,后来有过路车发现有车翻了,就把人救了;二是撞车的人把郝强救了,看到他死了,跑了。当然也不排除自己滑下去的可能。不论哪种情况,我相信那个送他上医院的人说的是真的。
章为民听着:为什么?
柳子青:我当交警时间不长,大多撞人的肇事司机都逃逸。何况那天又是在山路,夜里,风大雨大,现场很容易被破坏掉,逃逸成功是可能的。
章为民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在思索:会不会是撞车的司机把人送到医院又逃逸了呢?
柳子青:他要是真想逃逸,他就不能救人。你想啊,万一他由于什么原因逃不了了,不等于把自己暴露了吗?
章为民点点头:有道理。子青,问你个问题。有一个城市发现一起杀人案,警方在现场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,也找不到任何目击证人。可是很快警察就把案子破了。你说怎么破的案?
柳子青考虑着,说:没有线索又没有证人,还能破案?这不大可能吧!
章为民笑了说:这个问题容你慢慢想。再问你个问题。
柳子青:啥问题?
章为民:有一辆大巴士出了车祸,满车是血。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受伤,你是说怎么回事?
柳子青分析着说:血流满车却没有一个人受伤是不可能的事。
章为民指着自己的头,示意道:要脑筋急转弯?
柳子青:再转弯他也得有人受伤。要不哪来的血?
章为民:我告诉你?
柳子青想着,说:不用。我知道了。
章为民:啥?
柳子青:动物,牛猪羊了什么的。
沈子青:啥意思,大巴士拉牛羊?
柳子青:对不对吧?
章为民:不对。
柳子青:不对?
章为民:不对。拉的是血浆。
柳子青:哎,你不是说是大巴士吗?
章为民:是巴士啊。谁也没说巴士不准拉血浆吧!
看着柳子青尴尬的神态,章为民得意地笑了起来。说:子青啊,考虑问题不能一条道跑到黑。
柳子青似有所悟。
铁石岭村洪石榴家大棚旁边的小棚子上了锁,窗户也关上了,钥匙放在外边的窗台上。
林志伟家,林嫂在院子里洗衣服,一个老式单缸洗衣机放在压水井旁边。林嫂从里边拿出洗好的衣服,用手拧去水,搭在横在院子里的晾衣铁线上。
洪石榴:嫂子,你说那个打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,说走就走了?
林嫂:走了?
洪石榴:可不走了嘛,你看这钥匙都扔下了。
林嫂: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大事啊?他来的时候说老婆出车祸在家里,是不是不行了……
洪石榴:有什么大事说一声啊,我也不能不让走。哎,是不是他多心了?
林嫂:什么多心呢?
洪石榴:昨天夜里,有人知道我家的狗没了就跳障子。我听见动静不对,拿了大斧在门口好一顿骂,把那人吓跑了。正好和一个人撞到一起……
林嫂:是谁?
洪石榴:天黑看不准,我看好像柴明远。
林嫂:跳障子那个人是不是老姜?
洪石榴:好像。
林嫂:准是那个缺八辈子德的,大黑也是他给药死的,跑不了他。
洪石榴:我越想越纳闷。昨天我就做了几个菜,说是谢谢小柴,是不是我的话没说明白让他听拧了。
林嫂:你咋说的?
洪石榴:我说,我握着大斧站在门里,看得清清楚楚。不管谁进来我都会让他脑袋开瓢。
林嫂:准是这么回事。你是疑心人家,还怪人家没听明白。
洪石榴:要是你,你不疑心!咋就那么巧,两个人撞到了一块儿?他来干啥?
林嫂:看样子柴明远不像那样的人。
洪石榴:事后我也琢磨,怕冤枉了他,过去一看,人没了。
林嫂:是不是临时有事出去呀?
洪石榴:要是临时有事还用拿行李吗?行李也不见了。
桥头镇的砖场打更室内,柴明远枕着行李在睡觉。
林志伟进来,坐在他身边,说:醒醒,醒醒。
柴明远睁开眼睛,看是林志伟,坐了起来。
柴明远:你咋来了?
林志伟:咋的了?谁得罪你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。
柴明远睁开眼睛,坐了起来:我是好心落个驴肝肺。
林志伟:咋回事?
柴明远:洪石榴家的狗叫人家给下毒毒死了,明摆着是有人在打她的主意。夜里我就到她家房前房后地转悠几圈,没想到那天就碰上了一个跳他障子的人。洪石榴准是误会了,以为我也是跳墙偷鸡摸狗的人。第二天她炒了几个菜,表面上说是谢谢我,实际上可不是那么回事。她以为我和那个人一样,也是想跳她家障子。你说我在她心里是什么形象?我在她家干还有什么意思?
林志伟:嗨!什么大了的事还至于你这样?你和她说一下不就行了吗?
柴明远:我说了她能信吗?
林志伟:她不信不是还有我吗,跟我说一声,我给她解释一下不也没事了吗?你呀你呀!跟我回去。
柴明远:不。
林志伟:跟我回去。
柴明远没吭声。
林志伟:走吧,洪石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,怕冤枉了你,叫我过来问问是咋回事。没事了,回去说清楚就行了。走吧走吧。你不是还要挣钱给老婆治伤嘛?
柴明远口气也软了下来:我今天不去了。
林志伟:咋的?
柴明远:在这打更的老贾头出去办事了,让我在这给他看着屋子,我得等他回来再走。
一辆长途汽车驶入一个小城镇。
柴明远坐在车里的靠窗户的位置上,朝外边看着。
路边有一家小饭馆,门上的标牌十分醒目,这是家专营狗肉的饭馆。门前的树上拴着两条大黄狗,显然是用来食用的。
柴明远对售票员喊道:停车,我下车。
售票员:没到站呢。
柴明远:我知道。
售票员:车可不等啊!
柴明远:不用等。
车停了,柴明远下了车。
车开走了。
柴明远来到狗肉馆前。
饭馆里走出一个叼着烟的壮汉,手里拿着一把尖刀。
柴明远停下来,对那人说:大哥,这狗卖不卖?
壮汉奇怪地看他一眼:到狗肉店买狗?
柴明远说:我看这狗挺机灵的,我想留下它。
胖子:狗是人家狗肉馆买的,你想买?
柴明远:这么的吧,你把这狗卖给我,我养它几天。
胖子:别人家的狗你养不住。
柴明远:没事,我养得住,你说要多少钱吧。
胖子:这事你得和老板商量,我说了不算,我是给他家杀狗的。
柴明远:你先等等再杀。
壮汉:去吧。
柴明远进了酒馆,问:谁是老板?
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,说:来,吃狗肉嘛?我家的狗肉……
门前,黄狗警惕地看着杀狗人,杀狗人也看着它。
屋里,女老板笑了对柴明远说:看这位大兄弟对媳妇挺好的,行了,两条狗你选一条,给我三百二百的你带走吧。狗要是跑了,你可别怨我。
柴明远:跑了算我的。
门外,大黄狗哀怜地看着柴明远出屋来。
柴明远从包里拿出一根香肠一块面包,放到黄狗面前,说:都说狗通人性,你可是我从刀口下救出来的。我不杀你,想让你跟我到一户人家,帮她看看门,别让坏人进来欺负女人。你吃吧吃吧,这是我自己在路上吃的,都给你了。
周围的人都看着他,狗吃起了香肠和面包。
待大黄狗吃完,柴明远拿出一个口袋说:大黄狗,你别咬我,我把你装起来,没有别的意思,不想让你记住这条道。你进来,我送你进山。
狗看看他,见他没有恶意,钻进口袋,柴明远把口袋嘴扎上。
铁石岭村,傍晚。
一辆大卡车在洪石榴家房后停下,柴明远从驾驶室里下来,踩着车轮上了车把装在麻袋里的狗抱下来。
柴明远到驾驶室边向司机道声谢,司机说不必客气,把车开走了。
洪石榴家,正在烧火做饭的洪石榴看见柴明远来了,迎出来。
院子里,口袋里的狗不安分的动着,小声的哼着。
柴明远:嫂子……
洪石榴笑了说:他叔你回来了。那天是我误会你了。
柴明远:不说那事了。你看我给你带条多来。你家不能没条狗,正好看见路边有人要杀狗,叫我给买下来了。
洪石榴立刻感动得鼻子一酸,眼睛里涌满泪水,说:这让我说啥好。
柴明远:郝嫂子,你啥也不用说。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子,家里没狗,晚上睡觉都不踏实,担惊受怕的。把狗食盆子拿来,再拿条拴狗绳子。
洪石榴把狗食盆子装上剩饭,端过来。
铁锁从院外跑回来:妈……
洪石榴:这孩子,看见你叔来了也不说个话,叫柴叔。
铁锁:柴叔。
柴明远答应一声:哎。
铁锁:柴叔,这里边装的是啥?
柴明远:是条狗。铁锁,这狗刚到这,认生,你离它远一点,别让它咬着。
洪石榴:铁锁,你把拴狗的绳子拿来。
铁锁听话的跑开去找绳子,很快拿过来,说:给你,柴叔,这是拴狗的绳子。
柴明远把扎口袋的小绳子解开,慢慢的松开口袋口,狗慢慢的钻出来,柴明远怕它伤人,用胳膊夹着狗。
柴明远边放狗边和狗交流,说:狗呀狗,我不知道你叫啥名,你眼睛有个圈就叫你四眼吧。行吗?
狗哼了一声,看看洪石榴又看看铁锁,到食盆子前吃喝起来。
柴明远又说:四眼,这是你的新家。这是铁锁,这是铁锁妈,你要记住,这是你的亲人,不能咬,别人来了你可别客气。听着没有?
四眼在吃着,耳朵抖动着,仿佛听见了。
铁锁:柴叔叔来了也不能咬。
柴明远笑了,亲昵地摸摸铁锁的头发,把拴狗绳子拴到狗脖子上,对洪石榴说:他们都说大狗养不住,你别松开这绳子。我来的时候用口袋装着,它不知道路。可也得防着它跑了。
柴明远站起来:我去大棚了。
洪石榴说:在这边吃了饭再走吧。
柴明远:我在路上吃了。
洪石榴:你家里咋样?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。
柴明远:还是老样子。
洪石榴:对了,他柴叔,这狗花多少钱?
柴明远:郝嫂子,这狗就算我送你的吧,也没多少钱。
洪石榴:那哪行,你家也等着用钱呢,多少钱?
柴明远:二百块。你看,我不成了买狗的了吗?
洪石榴:两码事。你给我带回一长狗来我就很感激你了,哪能让你花钱呢!这二百块钱加上前些日子的我钱,我都给你。给你邮家去,家里等着钱治病呢。
柴明远:那就谢谢了。
大棚里,柴明远进来,看见花畦里花苗已经萌芽,笑了。蹲下来仔细看着。
柴明远用草编织蝈蝈笼子。
柴明远在草中捕捉蝈蝈然后装到笼子里。蝈蝈在笼子里叫着。
柴明远把笼子挂在门前的一根钉子上。
小棚子外,夜。
柴明远在吹箫,那悠悠的曲调仿佛有了些欢乐。
洪石榴家里,她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,把男装挑出来,有外衣内衣。
她拉过针线笸箩,穿针引线,把开线的缝上。她边缝边唱着一支歌:
春山如海,春水绿如苔,
让那白云快飞开,让那红球现出来。
桃花正在开,李花也正开,
园里园外,万紫千红一起开。
风啊,小心一点吹,莫把花吹坏,
桃花红,李花白;红艳艳,白皑皑。
蜂飞来,蝶飞来,百花乐开怀……
好一个光明的、美丽的大世界。
某市里,日。
一家汽车修配厂。章为民和柳子青走出来,上了路边一辆吉普车。
柳子青开车,章为民坐在他一边。
柳子青:行了吧我说老章,都走多少个修配厂了?
章为民:有多少个就走多少个。
柳子青:再讲一个脑筋急转弯猜猜。
章为民:案子不破哪还有那个心思?子青,我以前问你的想好了吗?
柳子青:哪个?啊,就是那个,一没证据二没证人的那个?我还真没想好……
又是一个午间,洪石榴拎着饭盒和一个包袱,领着铁锁来给柴明远送饭。
小棚子里,洪石榴把饭菜盛好放在炕上,炕上有一本书。洪石榴拿过来看一眼,是《花卉栽培》。她正在翻看着,柴明远和铁锁进来了,遂把书放下。
洪石榴:吃饭吧。
柴明远看看那本书,说:种庄稼闭着眼睛种了好几年,种花我还是头一回。
柴明远开始吃饭。
洪石榴打开包袱,取出里边的衣服,说:他柴叔,这是铁锁他爹穿过的,你要是不嫌弃就替换着穿吧。
柴明远:这怎么行,这都是大哥的,你不留个念想?
洪石榴:留了。这些也是他不穿要扔的,一直没工夫收拾就没扔。你要是……柴明远:嗯,我不嫌弃。
洪石榴:脏了就拿家去,家里有洗衣机。
柴明远:嗯。
铁锁发现了挂在钉子上的蝈蝈笼子,上了炕去拿。
洪石榴制止地:铁锁。
柴明远把蝈蝈笼子拿下来:铁锁,拿着,这是给你的。
铁锁惊喜地:蝈蝈。柴叔这是给我的?
柴明远:是给你的。
铁锁接过来高兴地看着笼子里的蝈蝈,逗它叫。他打开笼门,蝈蝈一下子跳了出来,跳到窗台上,跑了。铁锁急了,带着哭音说:柴叔叔,蝈蝈跑了,咋办呢?
柴明远:没事,叔叔给你抓,来铁锁,咱们一起抓。
他们出去了。
他们到一片草地里寻找蝈蝈。
柴明远看见一只蝈蝈,小声说:铁锁你看这有一只。
铁锁伸手去抓,机灵的蝈蝈跳开了。
柴明远一个虎跃,用空手掌把蝈蝈扣住:铁锁,我抓住了。
铁锁高兴地跑过去看着。
不远处,洪石榴看着。
洪石榴带着儿子回家去。
柴明远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去。
一只青蛙跳跃着从公路上经过,铁锁看见了停了下来。
洪石榴没有注意儿子停下,一个人往前走着。
远远的有一辆卡车开过来。铁锁担心汽车压着青蛙,就去抓。
汽车越来越近。
铁锁只注意抓青蛙,完全忽略了驶来的汽车。
柴明远大叫:铁锁,走开。
汽车越来越近。
洪石榴听见柴明远的喊声,这才想起儿子,急忙回头,才看见儿子在公路上抓青蛙。急忙跑过来:铁锁,快走!
就在大卡车驶过的一瞬间,柴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去,抱过铁锁滚过。汽车这才停下来。
洪石榴惊呆了。
铁锁紧紧地抱着柴明远。
柴明远放下铁锁,上前拉开卡车驾驶室的门,把司机揪下来,一拳打过去:有你这么开车的吗?
司机显然也被险些成车祸的事闹懵了,说:我我是新手。
洪石榴跑过来蹲下身子,抱住儿子说:儿子你吓死妈妈了。
大卡车开走了,洪石榴站起来:谢谢柴叔叔。
柴明远:这车一年比一年多,不管学几天,拿到本就敢上路。你一不小心就出事。
铁石岭村大棚里,换了衣服的柴明远用喷壶为花苗浇水。
洪石榴进来了,有些疲惫的样子。在压水井压水用手接过洗脸。
柴明远过来帮她压水:嫂子,郝强大哥的案子有进展吗?
洪石榴看着他身上的衣服,说:说是还在查。破个案咋就这么难?
柴明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过了一会儿,说:许是案子多吧。这个案子没破,下个案子上来了。你还真得经常找他们,让他们上点心。
洪石榴:他叔,你说那些肇事撞车的,怎么就那么狠心……他跑啥呢?他不想想你把人撞死了,你还跑了,让人家被撞的怎么活?将心比心,你说说……
说到伤心处,洪石榴落泪了,掏手帕擦着。
柴明远说什么呢?他不知道,索性不说话。
洪石榴:当初我家买那辆汽车是货的款,如今货款期限到了,款没还上。银行还催着让还贷。
柴明远知道她家有困难,就说:我那份工钱不着急。
洪石榴:我不是那个意思,咋不急?你家里也等着钱用呢。撞你家里的车,找到了吗?
柴明远:自己家里的人撞的,找到找不到还不是一回事。
洪石榴:你不回家里看看吗?这些日子活不多,你要回去就回去。
柴明远:不用。
洪石榴:有事就说
柴明远:真的不用。
洪石榴:你要是用电话,也别客气。你郝哥的衣服你穿还挺合身的。
柴明远:嗯。
大棚旁边的小河沟,柴明远在洗衣服。
老姜走了过来,酸溜溜地说:你身上这件衣裳我咋看着这么眼熟啊?
柴明远看看他,没答话。
老姜:才来这么几天就檠受上衣裳了,过两天是不是还要檠受人家的老婆呀!
柴明远站起来,甩甩手上的水,冷冷地说:我不认识你。
老姜哼了一声:你不认识我,我可认识你。要是识好歹趁早走开。
老姜皮笑肉不笑地走了。
柴明远看着他的背影。
林志伟家,傍晚。
饭桌上放着几样菜,林志伟把一瓶酒拿来,倒满酒杯。林嫂又端进来一碗红烧肉放到桌子上。
林嫂:咱闺女也不来个电话。
林志伟:你这是一做好吃的就念叨闺女。她学习多紧啊哪有时间给你打电话,马上就中考了。哎你看见没有,柴明远穿的衣裳咋那么像郝强的。
林嫂:本来就是他的嘛!哎,你说她会不会对那个人有意思呀?
林志伟:不能吧,郝强的案子还没破呢哪能就什么呢……
林嫂:我过去一趟。
林志伟:你咋说风就是雨,吃完饭再过去吧。
林嫂:我去给铁锁送碗红烧肉。
洪石榴家,傍晚。
石榴母子正在吃饭,林嫂端着一碗红烧肉过来,说:铁锁,给你尝尝好吃不。你舅进城买的肉。
洪石榴:铁锁,谢谢舅舅舅母。
铁锁:谢谢舅舅舅母。
林嫂:不用谢快吃吧。
洪石榴:做多少送这么些来。
林嫂:反正够咱们四个人吃的了。石榴,前些日子老姜让我给你透个话,叫我给巻回去了。
洪石榴明白林嫂说的是什么,没吭声,只是轻叹口气。
林嫂:石榴,下一步你是咋想的?
洪石榴:嫂子你说我能咋想?不把铁锁他爹的案子弄清楚,我什么都不想。
林嫂:倒也是。铁锁才五岁,你的日子还长着呢。
洪石榴:我一个人也能把铁锁养活大。
南边的大棚依稀传来悠悠的箫声。
洪石榴:铁锁快吃,吃完了给你柴叔送饭去。
铁锁答应一声。
洪石榴:嫂子再不你在这吃吧。
林嫂站了起来说:他舅还等我吃饭呢。
洪石榴在院子里喂鸡,拴着的大黄狗听见有人来,吼一声,冲过去,无奈绳子把它限制住了。进来的是表哥林志伟。
洪石榴说:四眼,别叫。
狗不叫了,看着林志伟进来。
洪石榴:吃了吗?
林志伟:嗯。石榴,你家这四眼挺管事。
洪石榴:可不是咋的。有了这狗夜里睡觉踏实多了。
林志伟:柴明远这人,你别看他不言声不言语的,心里还挺细的。
洪石榴:表哥,你说柴明远这人咋样?
林志伟坏坏地一笑:咋的?有想法了?
洪石榴正色道:说啥呢?我是说他来这么些天了,干活是没说的,也不讨人嫌。可是,总没听他张罗给家邮钱,他不是欠了不少债嘛。
林志伟不以为然地说:他不张罗邮钱那叫善解人意,他要是总张罗邮钱,不是朝你要工钱吗……石榴,你咋不趁天好,把房子收拾收拾?
洪石榴:我也正想这事呢。这房子一到雨天就漏,早晚都得收拾。可……
林志伟:咋的?
洪石榴:郝强买车的贷款到期了,银行总催还贷。案子破不了,肇事车找不到,赔付的事就指望不上。处理郝强的丧事又花了不少钱,手头就不咋宽裕了。
林志伟:不宽裕该花的也得花。房子不能看着它漏,越漏窟窿越大,晚修不如早修。再说,家里有人打工不用另找帮手了。
洪石榴:你说得也是。
林志伟:修房子的事,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,先从我家拿点钱。
洪石榴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林志伟:你也不用愁,是我借你的。你啥时候有啥时候还呗。
桥头镇砖瓦厂。林志伟把车停在路边下车,进入砖瓦厂内。
打更的老头正在一小块菜地上摘菜,茄子豆角啥的装在一个瓷盆里。
林志伟进来:大爷,这菜是你自个种的?长得不错呀!
老刘头:不自己种你来给我种啊?今天咋这么闲着?
林志伟:想买些瓦。大爷,你们这还有瓦吗?
老刘头:有倒是有,我说了不算,你得找场长。
林志伟:大爷,你和柴明远挺熟的吧?
老刘头:不是跟你去了吗?咋的问起他了?
林志伟:我看这人挺本分的想给他介绍个对象,可是他说他有家了,老婆叫车撞了。
老刘头:他老婆叫车撞了?没听说他有个老婆啊?他在这儿的时候我们爷俩倒是常唠嗑,没听他说过家里有老婆,更没听说家里有人让车撞了!这孩子,嘴倒是够严实的。
林志伟:他家是哪儿的?
老刘头:北边,黑龙江那边的。
铁石岭村,洪石榴把院门打开,林志伟把汽车开进来。车里装着的是瓦和油毡纸。
洪石榴:这么快就拉回来了。让小柴来帮卸车吧,铁锁!叫你柴叔过来帮帮忙。
铁锁答应一声,跑开了。
林志伟:石榴……
小棚子里,柴明远抱进一抱已经晒干的花秧子,抓一把塞进灶坑里,划火点燃。然后拿过炕上的《花卉栽培》,边烧火边看起书来。
铁锁跑进来:柴叔,我妈让你去帮干点活……
洪石榴家,汽车旁边,林志伟掐灭烟头,扔开。
洪石榴疑惑地问:这么说他是说了假话?可他为啥没老婆偏说有老婆呢?还编老婆让车撞的鬼话?他啥意思?
林志伟:现在我们还不能说他是说了假话。也可能是真的他不愿说出来,有话不说一个人闷在心里的人也不是没有。
洪石榴:不对,像这种事是没有必要瞒着谁的,尤其是老刘头。这样,一会让我嫂子过来,我们做两个菜,晚上和他会一会。
林志伟心领神会地嗯了一声。
他们开始卸瓦,刚好柴明远也来了。
林志伟:小柴,来帮卸卸瓦。他家的房子漏雨,得收拾收拾了。
柴明远哎了一声,麻利地打开后车箱板,往下卸瓦。大黄狗看见他叫了一声,就不叫了,过来看着他。
柴明远也看着它:四眼。
洪石榴到表哥家去了。
林志伟一边卸瓦一边说:刚才铁锁他妈还说,家里有这条狗,夜里睡觉踏实多了。
柴明远:像她家这样,哪能没条看家狗!
二人一起干,瓦卸得快多了,他们把卸下来的瓦靠墙整齐地堆成一长溜。
屋里,洪石榴和表嫂在准备做饭做菜。洪石榴掏出十元钱来,说:嫂子你去小卖部买块肉去。
林嫂:你去吧我在家。
洪石榴拿出一个空瓶子说:再打一斤酒。
林嫂:酒我家有。
洪石榴:你有不是你的嘛!再说我不愿意见老姜。我到院子里摘点菜。
林嫂接过钱一笑,说:哎,城里人说中年男人有三大喜事,你知道吗?
洪石榴:啥?
林嫂:升官、发财、死老婆。
洪石榴:死老婆也是喜事?
林嫂:死了老婆就可以再娶呀!我看呐中年女人死老公也是喜事!
洪石榴:瞎说啥呢!
林嫂:死了老公,就有人惦心啊!
洪石榴扬手去打,林嫂跑开了。
洪石榴到外屋拿个盆来到菜园子里,对还在卸车的表哥和柴明远说:表哥、小柴,晚饭都在我家吃吧。
柴明远:不用。
林志伟说:小柴,咱哥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在一块喝过酒呢。
小卖部里,一条五花肉包在一张纸里放在柜台上。老姜用酒提从酒罐子里往林嫂拿来的空瓶子里打酒。
老姜嘻皮笑脸地说:林嫂我求你给过的话,给过了没有?
林嫂:过啥话?有啥话不会自个儿去说?
老姜:老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。咱好歹也是本乡本土,守家待地,知根知底。
林嫂:你呀,你就积点德吧。
林嫂拿过瓶盖盖到瓶口上,又拿过肉和老姜找的零钱,转身走了。
洪石榴家,外屋里,她已经把摘来的豆角、黄瓜、茄子、西红柿、土豆等蔬菜,又都洗干净,放在盆里,然后拿过菜刀切土豆。
林嫂回来了。
一个炕桌放到炕上,桌子上摆着刚刚炒好的菜。两个男人上了炕,洪石榴又拨出一份菜来。
林志伟问:这是干啥?
洪石榴:让铁锁到一边吃去,不让他上桌子瞎搅和。
林嫂:就一个孩子搅和能搅和到哪儿?铁锁坐在舅妈这。
她把地上的铁锁抱起来,放在自己身边,又给他备份碗筷,铁锁拿起筷子。
洪石榴也只好由她。先后给表哥、柴明远斟满酒,又给林嫂倒上,说:嫂子你也喝一点。
不容林嫂同意,她把酒倒上了,倒了小半杯,林嫂说:行了行了。
洪石榴也给自己倒上酒,说:郝强没了之后,表哥表嫂没少帮我忙,这又帮我收拾房子……
表哥:你这么说不是外道了吗?
林嫂:就是嘛,咱们是实在亲戚,谁跟谁呀!
洪石榴:铁锁他柴叔到我家也好些天了,也为我们娘俩没少操心。那天还让我误会了,差一点冤枉了好心人。
柴明远:那点事就不提了,帮忙也都是应该的,不必客气。
洪石榴:你们说是应该的,我心里有数,今天我敬你们一杯酒,谢谢了。
她这么一说,大家就都喝了。二个男人仰脖把酒喝光,二个女人抿了一小口。
铁锁看着这些就觉得挺新鲜,边吃边看着说:我也喝。
洪石榴用筷子头沾了一点酒让孩子舔了一下:就一下啊,好了,吃饭吧
女主人给大家夹菜,倒酒,劝吃劝喝,气氛很是和谐。
洪石榴看一眼表哥,说:他柴叔,你家他柴婶让车撞伤,我家铁锁他爹让车撞死,到现在案子没破,咱们都是受害者……
林志伟连忙接过话题,说:明远,今天我去桥头镇砖瓦厂买瓦,碰见了打更的老刘头,他直埋怨你。
柴明远一愣:埋怨我啥?
林志伟:他说,小柴这小子,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咋还对我保密?他没听你说过家里有人被车撞伤,也从没听你说起过有老婆。你是不是……